扒掉乔尼帽子

不更了

见鬼(三)

第三章

 

“就这?”

“对,就这。”

或许是家族的先天优势,这些年一直没有过良好作息和饮食习惯的帝弥托利今年二十三,长得身强体壮,往哪站都是一堵高墙。

现在这堵高墙堵在了汉尼曼私立中学的校门口,以致于同行者在这堵墙的衬托下都显得瘦小起来。

“菲利克斯,你觉得这次调查会顺利吗?”

“你要找谁我都管不着。我只知道你最好在我后悔答应这种蠢事之前采取行动。”

要问为何这两位看似不合的人会一同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就得从再早些时候说起。

那时的希尔凡刚风光出院,准备拉上几位青梅竹马一通胡吃海塞庆祝一番。结果英谷莉特加班婉拒,菲利克斯不感兴趣挂了电话,只剩一个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的帝弥托利被他用“不想出院仪式太过寒酸”的理由连拖带拽吃了顿晚餐。

晚餐期间希尔凡用尽浑身解数撬开了帝弥托利的嘴,让他终于肯为自己辩解一句——他成为这副头发不梳不剪的落魄德行的原因并不是失恋。

“我不知道我现在该做什么。我有一件我非常想了解的事情,但如果我对这件事投入过多的精力的话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希尔凡,我现在无所事事。我每天醒来后盯着天花板,感受时间从身边飞快流逝,但我什么都做不了,不知道做什么,也没有精力去做什么。我的每一天都一无所成。那个迷像一根鱼刺卡在我的喉咙里,明明能感受到它,但我却不想去碰,不能去碰,每晚入睡都觉得这根鱼刺会穿透我的喉咙。”

他紧握着双手,好像手里就抓着那份焦虑,再用点力就能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

希尔凡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随即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就如同搭讪……”

“你为什么什么都能往搭讪上扯?”

“你先听我说。你看,在路上遇到一个姑娘的时候,我们往往并不知道她的具体性格对不对?一个人的外貌特征能展示的信息量是有限的,只有切实和本人交谈后才能确定这到底是怎样性格的人,是不是你想搭讪的类型。”见帝弥托利愈发听不下去的表情,希尔凡总结道,“我是说生活也是这样。走在路上你总能遇到几个坑,而有时候只有你跳进去后才会知道这坑里埋了什么,值不值得。”

“你是说……”

“我是说,你没有必要在尝试之前就给你要做的事打上‘无用’、‘不值’的标签。没有人会不走弯路,老油条都能在阴沟里翻船呢。”说到此处,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希尔凡还缠着纱布的手臂,“你看,我划桨的手啊。”

帝弥托利没忍住,嘴角拉出今晚的第一个浅笑。

“没有人这世界上能做到完全不麻烦他人。虽然你认为这是对他人的负担,但有时候,倾听当事人的想法,了解他们的想法也很重要不是吗?搭讪十个可爱的女孩,总会有一个愿意和你聊天。同理,总有人会认为被你依靠是一件值得一辈子自豪的事。”

帝弥托利哭笑不得,他半开玩笑地训斥他的朋友,“希尔凡,我一直认为你是值得尊敬的人,相信很多熟悉你的人都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只要你改掉三句话不离搭讪、约会的毛病,相信你的风评会比现在高很多。”

“那可难办了,抛弃这些成分后,我还是我吗?”希尔凡坐在帝弥托利对面,用完好的那只手支着下巴看他,恍惚间,让他想起那位没出席这场好友聚会的鬼魂。

“帝弥托利,你怎么想呢?”

他回了神,思索起刚才的问题。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但你知道,我不想让他人因为我的事勉强自己。大家对我都太包容了,我会良心不安。”

“那你或许可以找一位并不会勉强自己迁就你的人谈谈?”

两人心照不宣,想到同一个人。

“试试看吧。比起未来后悔自己没为这件让你像单相思一样抓心挠肺的事尽心极力,一顿不爽的臭骂并不算什么,不是吗?当然了,你或许会需要适当斟酌用词,有些姑娘很注重这些细枝末节的。”

于是在晚饭结束后,帝弥托利忐忑地拨通了电话。

“如果看到你在做不切实际的事时我会采取哪些行动?你这个问题是认真的吗?”电话那头的菲利克斯刚洗完澡出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和毛巾,“你这些年做的蠢事还不够多么?如果你想在我面前上演野猪拱人的戏码,我会揍你的。”

菲利克斯可能不会想到,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帝弥托利露出了何等爽朗的神情。

他仿佛寻回了自己的自信心,忍不住大喊出声,“对!你说的对!”

“啊?”

 

“他虽然是个个性奇特的小孩,但也是个好孩子。现在已经很难看到如此有行动力和求知欲的小孩了,真是可惜了……”

“十分感谢您。”

帝弥托利在办公室门口再次道谢。他合上门,早一步出门的同伴就靠在墙边,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

“你还好吗,是不是累了?我们一会可以在校园外的小吃街找家饭店吃个饭。”

“我只是想不通。”菲利克斯咬牙切齿,“我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要答应你陪你玩这个抓鬼游戏?”

听到菲利克斯的抱怨,帝弥托利反倒笑得灿烂,“说真的,你答应我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我本以为你在骂完我之后会直接挂断电话的。我真的很感谢你能听完我说的话,感谢能陪我过来。”

然而菲利克斯早在很多年前就不吃这套了,“我没有答应你。”

在昨晚那通奇特的电话对话里,如果说有哪句话比“我想调查我见到的鬼魂!”更能证明帝弥托利的脑子已经坏了,那就是紧接着的下一句:

“如果我做出任何非理智的举动,像是捏造事实、歪曲真相的时候,请打醒我!”

这大概是菲利克斯听过最奇特的要求了。

对帝弥托利的状态,菲利克斯其实知道不多,但也不算少。菲利克斯也不是不关心,只是他固执的认为若是帝弥托利没有战胜过去的意愿他的情况便不可能有所好转。

当然,面对帝弥托利他自然不会把他的想法说出口。他只会说,“没空,找别人去。”

“我相信你真会揍我!”

隔着话筒,电话那头的帝弥托利声音迫切又诚恳,“我知道,包括贝雷丝医生和艾尔在内,你们都认为这个新的鬼魂是我虚构出来的。但,即使是虚构的也必定会有存在的理由。为什么必须是这个叫库罗德的人?为什么必须是他?他的存在对我的意义是什么?这个意义现在让我寝食难安。我想划清现实与虚构,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但希尔凡说想达成这个目的又需要你们的帮助。菲利克斯,我承认追逐过去的亡魂是愚蠢的,但我不想再让鬼魂左右我该做什么了。我想了解他们,因为我不能永远和他们待在一起。”

 

“菲利克斯?你还好吗?”

困惑的声音和刺耳的下课铃打断菲利克斯的回忆。

“没什么。”

“你在想什么?你走神了很久。”

“我在想你还得墨迹多久?”

“哦,快好了。汉尼曼先生真是个好人,他的学生们应该都很喜欢他吧。”

帝弥托利一边感慨,一边拿出手机。

相册里是一张被拍下来的学生档案。姓名那栏写着库罗德·冯·里刚。

“名字,年龄,家庭状况,还有外貌。目前的一切都与我所知道的情报吻合。”

说实话,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菲利克斯听到库罗德这个名字便浑身难受,拳头发痒。但他一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既然来了,便按规则办事——除非他忍不了了。

而这次他之所以能忍受帝弥托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到处打探一个亡灵的消息,其中一个可能的原因或许便是——库罗德·冯·里刚是真实存在的人物。

当然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以往的鬼魂也都是真实存在的。在网络发达的时代里,收集一个人的身份资料并将他包装为自己的鬼魂是轻而易举的,这仍然只是帝弥托利的鬼魂游戏。

但忽略帝弥托利玩这个过家家的目的,两眼一闭放弃真相啥都不管显然也不是菲利克斯的作风。那晚他挂了电话,新的消息在这段期间已经刷了五、六条——全是希尔凡的。菲利克斯没看,而是磨磨蹭蹭地编辑了条短信。

“几点?”

 

“八点了,时间过得真快。”

“真是毫无价值的一天 。”

“也不能这么说,虽然今天得到的都是些基础信息,但也有些值得注意的地方。”帝弥托利咬下一块炸鸡肉,“我需要整理一下。”

菲利克斯坐在他对面,一边吸着可乐一边翻着白眼,“别说给我听,我没兴趣。”

帝弥托利笑着说,“那就当我自言自语吧,整理情报还是念出来更方便一些。”

库罗德·冯·里刚严格意义上并不是库罗德的真名,或者说,只是真名之一。他是人送外号里刚公爵的房地产大亨的孙子。他的母亲是里刚家老二,十几年前与家族产生矛盾后离家出走,父亲是知名冒险家。原本在库罗德于父母一块生活的时候他是随父姓的,只是在回到里刚家之后被里刚家的人要求改回母姓。五年前那场疑似自杀事件发生后,库罗德被送去安巴尔医院救治,一直到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里刚本家人多且势力庞杂,除心有余力不足的老爷子外,没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而他的父母以因为工作不能长时间停留在某个地方,便把人留在医院接受看护。至今五年,虽然身体机能状况良好,但没有醒来的迹象。

“而这件自杀事件的其中一个诱因,也就是把库罗德锁在天台上的小孩没过多久便因为受不了舆论压力转校了。不久之后,一个叫莫妮卡的女生也跟着转校离开。”

“那个叫莫妮卡的你今天专程问过她的行踪吧?你找她做什么?”

帝弥托利带着意料之中的笑意看向菲利克斯,而菲利克斯瞪了回去。

“我想我与你说过库罗德的自白,虽然他在复述当晚那场悲剧的时候说的都是那个女生,但唯有一次——或许是他故意说漏嘴的,他称呼那个女孩子为莫妮卡。所以我在想她会不会和这个事也有关系。”

“行了,我不是来听这些疯言疯语的。”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实际情况来看,莫妮卡也选在这个节点离开,或许并不是单纯忍受不了一个出过事的学校。”

菲利克斯的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证据呢?”

“还没有。”

“那就闭上嘴。”菲利克斯改敲为拍,不是很重,却堪堪震掉了可乐杯上因冰块融化而凝集的水珠,“你分不清虚实好歹,现在只能用证据说话。若是猜测谁都能说,你怎么能保证不是你自己把那个男人撕成两节后编造了一个怪物和受害者鬼魂来让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他们在快餐店的一个小角落,路过的人很少,也不会有什么服务员来,这克制的爆发便也只止于两个人之中。

“你说的对。”帝弥托利说。

吃完最后一口汉堡,被揉皱的包装纸与空了的饮料杯一起被扔进快餐店的垃圾桶中。推开店门的瞬间,冷风挤进还算暖和的店里,把方才紧张的氛围也一块留在了店里。

“你之后还有安排吗?我还以为这几天你们都会在忙那件案子。”

“你明知忙,还要约我出来陪你玩抓鬼游戏?”

快餐店外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商场的显示屏播放着最新电影的预告,把广场照得亮如白昼。商城的空地前装饰着大型的假雪山以及山上明亮的星辰,三两的小情侣和带小孩的一家三口站在围栏前,帝弥托利在店门口远远的看,冷空气拍在他和菲利克斯的脸上,身边的人小声骂了一句,而帝弥托利一点事没有。他想到那只与他同样不会被突然的冷空气冻到打哆嗦的鬼魂,脑子里胡乱想,或许他们两才是同一个世界的,是不属于活人世界的。

他看向菲利克斯,突然说,“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什么?”

帝弥托利看向自己的双手。握紧,然后松开,“就是徒手把人撕成两节的事。如果我真有能和山猪媲美的力量,或许真能做到?不过那时候我的衣服是干净的哦?”

“……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好笑吗?”

“……”

淡淡的笑声随口中呼出的白烟散开。

“谢谢你。不是你在,我想我连校园的大门都没勇气踏进去。”

“够了,恶不恶心。”菲利克斯率先走了出去,“案子已经有定论了。”

帝弥托利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回复之前忙不忙的问话。

“这么快?”

与面对帝弥托利那种不耐烦和看不惯不同,这回菲利克斯表现出了极其露骨的厌恶,“定性为野兽伤人。这男的有前科,加上他身上的撕裂痕迹上层断定是他偷运猛兽,不慎猛兽逃脱后袭击了他。简单说,上层的老头认为这是个意外,现在在联系动物园捕捉大型猛兽。蠢透了。”

“但是我最近没看到相关报道?”

“用不想引发恐慌的借口被压下来了。”眼见帝弥托利越皱越紧的脸,菲利克斯哼了一声,“确实,我觉得他们排查野兽时把你漏了是最大的失误。”

“?”

菲利克斯没打算解释,只是看向面前的马路,“现在去哪里?”

“我想最后去医院确认一下。结束后你就自由了。”

“你最好能让今天最后点时间变得有点意义。”

“……”

“……”

“你刚才,排查野兽那句,是在回应我刚才那句玩笑吗?”

“闭嘴。”

 

他们堪堪踩着探望时间结束前半个小时踏入了医院。此时的安巴尔医院已经不剩多少人——天黑后在后院散步的患者们纷纷回到房间里,而探望的家属也是时候离开了。沿着护士指示的信息,登上电梯,来到五楼最内侧的那间病房。此时,库罗德的病房门口就站着一位准备离开的探望者。

这是位年轻的女性,粉色的头发被可爱的皮筋和发卡扎在脑后,那双淡粉色的眼睛毫不掩饰对这两位陌生来访者的好奇。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帝弥托利一时卡了壳,大脑空白了许久才翻出午后探访校园的借口,磕磕巴巴地介绍自己。

“哦,所以您是库罗德网络上的朋友?真让人难以置信。”

“对不起,这或许、确实……”

“您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说库罗德居然还认识一位如此有趣的人,而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位看上去与帝弥托利年纪相差不大的女性甜甜地笑着,在听了帝弥托利磕磕巴巴的解释后更是瞪大了盈满笑意的眼睛,“您是因为这么多年没收到他的消息亲自找过来了对吗?这个年代居然真有这么老实的人。哦对了,我叫希尔妲,很高兴认识你们。”

女性对帝弥托利伸出手,帝弥托利小心握住了这只看上去干净又漂亮的手,“您好,我是帝弥托利……”他看向菲利克斯的方向,对方早就站到稍远的地方,闭着眼睛表示自己懒得参与进这种无意义的社交活动中,“额,他是菲利克斯,是陪我一块来的。”

“真想不到,除了护工之前和我提起的不小心迷路的女士,我很久没在这里见到新面孔的。”

希尔妲很健谈,她的语气里似乎永远是快活的,这点上,库罗德也是如此。她告诉帝弥托利她在高中的时候坐在库罗德右排,也因两个人都喜欢在体育课时想尽一切办法偷懒,因此关系还算不错。

“无话不谈的朋友?啊,看来是我刚才的抱怨误导了你,我想说,我们是朋友,但远不到无话不谈。”希尔妲对帝弥托利眨眨眼睛,她和库罗德的一些肢体语言出奇相似,“您要知道,库罗德是聪明人,而他总能知道什么样的距离是适度的——虽然他总是改不掉闻到秘密的味道就像闻到花蜜的蜜蜂一样的坏毛病。”

“我想我深有同感。”说这句话的同时,帝弥托利想到库罗德第一次来到他家,兴冲冲逛遍每一个角落的情景,他仿佛忘了菲利克斯就在不远处,不自觉地跟上希尔妲的思路,“他永远精力充沛,仿佛对所有的事都感到好奇,但或许他本身才是最大的谜题。”

希尔妲笑出了声,“我能想象。”

与库罗德相识的人交谈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虽然在学校时也找了熟悉他的老师问过情况,但现在,一个库罗德的旧友活生生站在帝弥托利面前。他们性格相似,兴趣不同但能互相理解,他们共度了一段校园时光,有共同的朋友,知道库罗德喜欢吃芝士做的料理却唯独不喜欢蓝芝士……

渐渐的,本是虚无缥缈的背影,本在远方无法触及的虚幻,本是帝弥托利极力保持理性,将其划分为幻影的存在,逐渐披上希尔妲的语言,把语音转化为了实体,只要再努力一把,或许就能抓住他,感受他的血肉和温度。

帝弥托利想,他这些天都没好好看看库罗德了。

他在哪呢?帝弥托利感到一丝怀念——哪怕他明白,他与库罗德分开的时间远比不上面前的希尔妲。

临近告别之时,希尔妲拍拍帝弥托利的肩膀,“实话说,我不太清楚你们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找过来,但我很期待库罗德亲自把你介绍给我的那天。”

她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最后向两人挥挥手,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离开了。

“她也太吵闹了。”

“但她是个好姑娘。”看着远处撞到人在快活道歉的希尔妲,帝弥托利突然感到羡慕。

一个懂得适可而止的友人。一个哪怕看破了自己磕磕巴巴的谎言却也并不打算干涉的的适度的友人。

库罗德也并非一个人。

坐在为来访者准备好的椅子上,隐约间帝弥托利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库罗德对身边发生的事无知无觉,安静地睡着。

帝弥托利看着库罗德,而身后的菲利克斯也在看着他的背影。

为什么你会来到在我身边呢?帝弥托利心想。

你想用他来传达什么呢?菲利克斯心想。

来访者的身影渐渐挺直,然后大步走出病房。

“满足了?”

“还没有,明天你几点下班?”

“你还来?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折腾,找希尔凡去。”

帝弥托利很久前就清楚医院是个氛围压抑的地方。这里充斥着死亡与伤病,但也并不是每一次来访都让人感到喘不过气的压抑和绝望。比如这次,他见到了一个快活的女孩,比如上次,他认识了一个混蛋男孩。

真奇妙,都和库罗德有关。

帝弥托利涌出一股冲动,他想见库罗德,想和他说说话,或许还可以道个歉。

这与是否要反抗幻影无关,只是单纯的,和朋友聊聊天。

但,帝弥托利并没想到,鬼魂比他还要迫切。

迫切到帝弥托利一出医院门就见到了鬼魂焦急的脸。

“帝弥托利?”

“库……”意识到同伴在身边的帝弥托利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帮帮我!”

“怎么了?”菲利克斯回头看了眼僵在原地的帝弥托利。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帝弥托利捂着嘴,视线焦点在库罗德焦急的脸上和菲利克斯身上不停转换。

他不敢保证自己张嘴会回复哪边,但显然库罗德没有理会他的犹豫。

“那个死者他还在事发现场待着,我去劝了好久让他说了实话,他是个小偷,平时干些偷运和小偷小摸的活维持生计。”

“死者是……小偷?”帝弥托利无意识地重复了他捕捉到的重点。

菲利克斯瞪大眼睛,“我和你详细说过这件事吗?”

“事发前天,他手痒去一间空房想捡漏,那里因为五年没人住过,他什么都没捞着,只有一地废纸。他觉得无趣就离开了。然后事发当天,他被杀了!”

帝弥托利觉得自己捂着嘴的手在颤抖。

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他并不确定。或许再继续让库罗德往下说,他便离他不给人添麻烦、平凡生活着的愿望更远了。

“他去的是五年前莫妮卡住的地方,那头怪物是来灭口的!”

帝弥托利呆愣着,几乎不假思索地转向菲利克斯。

“刚才那个带着口罩的人,他有跟着离开吗?”

“啊?”

“刚才希尔妲离开时撞到的人。他在我们进房间到出来为止,一直在病房附近,对吧?”

菲利克斯思索了一阵,“啊,确实有。你进去的时候一直在病房外等着,是熟人……喂?!”

身体像不受大脑控制一样,帝弥托利把菲利克斯和鬼魂留在原地,跑了起来。

坐电梯太慢,他转头向着手扶梯狂奔。

背后是护士的叫喊声和脚步声,或许是菲利克斯跟了上来。

他不停地跑,跑到五楼,冲过没剩多少灯光的走廊,冲到最后一间病房门口。

房门开着。

“你又在发什么疯?”

菲利克斯喘着气追了上来,他伸手拽起帝弥托利的衣领,却不由得随着帝弥托利的视线向前看。

病床前站着那个奇怪的人。

是探病的吗?不是。

菲利克斯有种天生的直觉,被希尔凡戏称为危险雷达。他像只猛兽,又或者是古时候战场上的将士,对危机的直觉向来准的可怕。

而现在,他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探访时间快过了吧,你在这不开灯做些什么?”

“探病。”

“如果是探病的话,”帝弥托利恍惚着,疑问却不经大脑思考就蹦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认识那撞到的那个女孩呢?”

那一刻,男人稍稍转过了身子。

那一刻,他们看到了男人那只不似人类,布满青筋血管和角质的,近乎野兽一般的利爪。

“小心离他远点!”

库罗德声音适时出现,几乎转瞬间帝弥托利便做出反应,一把拉过站位更靠向走廊的菲利克斯。

那只利爪像切纸一样划开菲利克斯的手臂,如果再偏一点,甚至能划破他的整个身子。

男人捂着那只怪物一样的爪子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口。

“你看到了吗?”

“什么?”手臂上的刺痛和止不住的血让菲利克斯的脸色苍白不少,他不耐烦地回了话。

“刚才那个!”直到被帝弥托利一把按住肩膀,他终于注意到了现在帝弥托利的脸究竟有多可怕。

执着、专注、愤怒,宛如一头被本能完全支配的野兽。

“你看到那头怪物了吗?!”

“我看到了,你松手!”

帝弥托利愣愣地松开手,看着菲利克斯受了伤了手臂,看着沿途滴下的血迹,看着受到惊吓探头查看的护士。

看着库罗德。

“库罗德说的是真的。”

他突然迈开步子,边跑边喊,“库罗德,他跑哪去了!”

你适可而止!

正当菲利克斯想这么喊出声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不属于护士的,男声。

“下楼了,估计是想跑出医院,我去盯着他,你跟上!”

他转头看向病床,上面的少年还在安静地睡着。

但他的眼角,走廊的方向,瞥到了一抹轻飘飘的身影。

黄黑色的夹克,棕色的肤色,一双绿色的眼睛。

那是双脚离开地面,在空中无拘无束漂浮着的身影。


评论(1)

热度(17)